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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拾遺─95歲的獨居人生:我還有誰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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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拾遺─95歲的獨居人生:我還有誰呢?

清音-孤讀-人間拾遺-95歲的獨居人生

「榮叔,你的雪櫃沒有插電啊 ! 」筆者疑惑地說。95歲的榮叔(梁榮)回答說:「冇嘢要雪藏,一個人冇多餘的食物。」榮叔沒有結婚,一人獨居。他的家細小而整齊,一張枱,一張椅子,一張床,床上摺疊好的棉被很工整,彷彿長闊的比例經過精心量度。榮叔的家沒有電視,他說:「我的眼睛不好,有電視也看不到。」雖然還有一部收音機,卻經常失靈播放着無意義的雜音,偶爾能夠接收到頻道的訊號,那就是非常幸運的一天,「那天,我就能聽聽外面的世界正發生甚麼事。」

 

失去與人連結的動力

1998年,榮叔於元州邨剛重建落成時便搬進來,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。筆者問:「你上次外出、離開元州邨是甚麼時候?」他思索一會,回答說:「兩、三年前了。那次在社工陪同下到旺角更換身分證。」除此以外,就是疫情期間確診在醫院住了70天。平日榮叔只會在樓下散步,在茶記吃一個包;偶爾會懷緬中環,他從前在文華酒店附近的印刷廠上班,「以前酒店外面只有一條馬路,現在都填海了,康樂大廈的位置原是一遍大海。」70年代興建的康樂大廈曾是香港第一幢摩天大樓,成為當時香港最高的建築物,1988年改名為怡和大廈。榮叔說:「見證一幢又一幢高樓大廈興建後清拆又重建,四周的環境都改變了,我都認不出來。」社會面目全非,找不到歸屬(sense of place),最讓他感到安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斗室。他怎樣度日呢?「打掃啊,抹地囉,如果唔係有咩做?」榮叔說。

在保安的轉介下,本處元州長者鄰舍中心社工Michelle認識了榮叔。她說:「從起初認識榮叔至今,他多次說自己生活沒有目標。」昔日,他為自己拼搏工作而自豪,如今社工提出陪伴他重遊舊地,他卻沒有動力。「這也讓我們擔心他因為沒有目標,漸漸失去與他人連結的動力,從而變得孤獨。」

長命百歲 一定是福氣?

年近百歲,榮叔對於世界的變遷,時代的輪轉仍感到無所適從。他說:「我的退休金不多,不足40萬元,原本預算足夠十年的生活費。」誰能預料,他退休後數年,物價瘋狂上漲翻了幾倍,退休金只夠他生活五年。他常常說自己很勤力工作。在仍有早報晚報的年代,榮叔在印刷廠從早到晚趕印報紙,「就連吃午飯的時間都沒有,星期六日也要上班。」「我從十幾歲做到70幾歲,足足工作了60年。」榮叔說。所以,他有時難免會想,一生為口奔馳,工作勤奮,沒有馬虎過活,明明如此努力,為何晚年的生活會是如此,「現在的菜十幾蚊斤,買平的菜來吃,沒有菜味,像吃草一般。」跟榮叔聊天,問他現在的生活,他總是說起從前。在訪問當中,我們也為榮叔的努力,以及對家人的愛與付出給予一份肯定。

榮叔深深嘆一口氣,說:「長命百歲不一定是好。有經濟能力,有別人支撐,便不會憂心。倘若沒有經濟能力,還要為生活勞碌,誰敢說長命百歲一定是福氣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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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家人 靠誰支撐?

「別看我現在很精神,有啲嘢你估唔到。」說罷,榮叔拉起上衣,讓我們看看他貼在背上的藥敷貼,「現在我洗澡也不能轉身,想要拿起肥皂和毛巾都很吃力。」他再伸出左臂,「你瞧,我的手臂已經不能伸直。」

榮叔說:「我沒有結婚,沒有子女,唯有自我照顧。」問他曾否想過結婚,榮叔起初搖頭說不,說年輕時工作忙碌沒有相親的時間。後來,他才說:「是想過結婚,但後來被騙去六、七萬元,人也不見了,之後不再追求婚姻。」

榮叔並非從來都是一個人。他的妹妹在戰亂中喪生,和平後他和母親、哥哥來港定居。70年代媽媽離世,後來大哥一次跌倒後也不在了,就連嫂子也在車禍中喪生。直至現在,母親離開50年,他仍會思念她:「老媽子不在了,我還有誰呢?」侄兒(大哥的兒子)是榮叔最後一根稻草。他續言:「原本我想,侄兒還在的話,我的生活還有人支撐。不過,他也不在了,我還有誰呢?」

「我還有誰呢?」這句話他說了兩遍。

侄兒於2015年離世,榮叔當時身在醫院。他出院後打電話又四處查找侄兒的妻兒,可惜遍尋不果。榮叔遺憾未能送別摯親的侄兒,他指着牆上的掛衣架,那是侄兒替他安裝的。「所以,有時我會想,點解只得我一個人生活?為甚麼最親的人都消失了?」他說夜闌人靜就會不由自主地鑽進漩渦,然後他拍拍胸口,說:「你知道嗎?有時想得太多,頭和胸口都會痛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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順應天命

榮叔早就過了知天命之年,他說:「順應天命,人始終一死,但願沒有痛苦。」Michelle理解榮叔的孤獨:「他不斷面對失去,斷去社交網絡。他現在的生活沒有方向,沒有重心,沒有可牽掛的人,也沒有選擇。」榮叔說:「不知為甚麼,以前即使吃不飽也覺快樂。」此話讓人深思。他家中的牆上沒有照片,只掛上一個月曆,每過一天便畫上一個記號。或許是為了讓自己在長久的日子中,也不致於在世界的運轉中完全迷失,也是他仍努力生活的證明,「童年時為了避空襲,在山上過夜,連棺材也睡過,一個人再辛苦也要撐下去。」

榮叔說這兩、三年很多相熟的鄰居也悄悄地離開,不知是移民還是到了更遠的他方。他緬懷從前公屋的喧鬧,「家家戶戶打麻雀、有電視聲,小朋友在樓層間跑來跑去。現在就算我打開門,其他鄰居都關上門。」雖然榮叔不常出門,卻是全樓層唯一半掩着門的人,他心底其實渴求與人連結。Michelle說:「我經常跟榮叔說,我願意陪伴他走得更遠。」她希望可以幫助榮叔重建支援網絡。

如何幫助長者重拾希望感?臨床心理學家黃蔚澄博士指即使在隱蔽狀態中的人,心底裏仍渴求與人連結。幫助隱蔽長者,「陪伴」是最直接的方式。Michelle說:「我經常讓他知道我們沒有遺忘他。」在定期探訪以外,天氣轉變或過時過節定必關懷慰問。訪問那天,榮叔早就打開家門等待我們到來。這份期盼,也是一份生活的希望。Michelle分享,現在榮叔若有事需要幫忙會致電中心社工,「他會打電話來,我真的很開心。」希望是不受年齡所限的。Michelle在榮伯身上,就像在石洞的裂縫中看見了曙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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