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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拾遺─疫情下的跨境家庭 十歲孩子:渴望一家人包餃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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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拾遺─疫情下的跨境家庭 十歲孩子:渴望一家人包餃子


5月下旬Hugo確診新冠肺炎,病毒肆無忌憚在他身體裏鑽,令他忽冷忽熱, 晚上蜷縮在沙發上,好不容易睡着,又從夢裏轉醒,病毒也醒來在胃裏翻滾爬行,令他嘔個不停,「父親也染疫了,但他整晚沒有睡覺守在我的身旁。」那時,Hugo想:「如果母親也在這裏照顧我便好了。」母親長年居於內地,疫情期間只能發訊息,囑咐他們謹記要買藥吃。疫情至今,他與母親已有兩年多沒見面。Hugo三歲被送進寄宿學校,六歲來到陌生的香港,與母親主要靠手機維繫關係,對他而言,母親就如手機屏幕,冰冷而且平面,「我從來不知道愛是甚麼。」一個十歲的孩子如此說。

第一次分離 被送進寄宿學校

筆者問:「你還記得離開母親往寄宿學校的情景嗎?」「記得。」Hugo肯定地說,「母親在我晚上熟睡時送我過去。」他捉緊母親的手,哀求嚷着:「我不要,我不要。」他還是被拉進學校。那夜,他哭了一個晚上,「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分離是甚麼感受。」母親說星期三會接他回家,到了星期三,又說星期五會來接他。最後到了星期六,他終於回家了。「我回家後第一件事,就是抱着外婆哭,嚷着不要再去寄宿學校。」他說。翌日早上,外婆給他買小攤的煎餅,帶他到公園散步。假日後,他又在熟睡中被送回學校。

這段情節好像是個無法擺脫的噩夢,每星期重複上演。「為甚麼要拋棄我?我做錯甚麼事要把我關在這裏?為甚麼不早些接我回去?」年幼的腦袋總被這些問題盤踞。「後來我習慣了,原來沒有家人也沒甚麼大不了。」

每天下課,同學紛紛回家,就只有他留下來打掃。「一個人洗衣服,一個人盛飯菜,一個人吃飯,無論晚上發生甚麼事情,都是一個人睡覺。」這就是寄宿生活。晚上的學校,只有在校打工的「大人」和他一個小孩,那種格格不入,就像一隻迷途的小鴨混進雞群中。一個十歲的孩子竟然能夠仔細地描繪孤獨:「就是被一個人傷害了,感到無能為力,連摰親的家人也不能幫助你,自己得面對所有事情,經歷一段很長的時間。雖然衣食無憂,但沒有人陪伴,沒有人陪我聊天。」

幸好,後來有一位室友。「我們一起玩耍,一起洗衣服。我們同床而睡,我躲進被窩,他又跟我鑽進被窩。」在寄宿學校的最後一天,室友送他筆盒,他送對方粉彩筆。筆盒內存放這一段互相依存的友誼。至今,他仍珍而重之。


第二次分離: 來港與父親生活

六歲那年,Hugo來香港跟爸爸生活。來港第一晚, 就像在寄宿學校的第一夜,他哭了。「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身處甚麼地方,我害怕家人再一次拋棄我。」他初來香港時與祖父母、姑姐同住,祖父祖母都把 最好的餸菜留給他,「我不會吃剩的。因為我怕像從前一樣,食物會給別人搶光,然後便沒有東西可以吃。」環境改變,那份不安還是如影隨形。 他說那時在寄宿學校,那些「大人」有時會把飯餸搶去一空,他和室友就只能吃剩菜,「所以,早上要比他們更早起床去搶食物。」他後來明白,這是 母親口中盼望他學會的獨立。「但我渴望的是她的 陪伴。」 筆者讚他堅強,他卻不肯定。「我不知道快樂的感受是怎樣。我不喜歡笑,但也會『假笑』,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。」

本處觀塘樂Tee會社工Cola去年在託管課中認識 Hugo,觀察到他對別人的回應太敏感,令他經常覺得被攻擊,不受尊重,「每當感到不被明白時,他就會很激動。」Cola陪伴他一起去探索自我,才發現這一切源於成長過程令他缺乏安全感。「他一直沒跟別人提及自己的過去,他需要一個舒適安全的空間去抒發成長中的冤屈。」當撥開他心中那層不安的霧時,Cola發現Hugo有一顆良善的心,於是從他的品格強項入手,邀請他參與各種義工活動,如在疫情中舉辦的「風雨同路見童心」計劃, 擔當童心大使,關顧長者,「他自小感到被遺棄, 在做義工的過程中,可幫助他重建自己的價值。」 最重要是,在付出愛的同時感受被愛。


第三次分離: 疫情下兩年沒見母親 

來香港後,Hugo不常與母親聯絡,間中會通電。每年母親會來香港一、兩個月。他生日的時候,母親會送他禮物。「你仍會感到孤獨嗎?」筆者問。Hugo 說:「不會了,我已經習慣,不再害怕一個 人。」筆者又問:「那你享受嗎?」他搖搖頭說:「我不享受。」

他長大了,反而覺得母親經常在電話中嘮嘮叨叨。「我只想她陪我玩樂,不想只在電話中聊天。」他說,與其在電話中不斷重複話語,倒不如來這裏在他耳邊細說。「我希望爸爸媽媽可以一起照顧我,我總不能一個人去樂園玩啊 ! 」

自疫情以來,母親已兩年多沒有來港。「但我接種了第三劑疫苗,我可以回去啊!我希望今年內可以回內地。」Hugo口裏雖說習慣了一個人,但說這話時仍掩藏不了對回家的期待。「那裏不但有我最親近的人,還有我最喜歡吃的東西。」他說最想念家鄉的酸蘿蔔,白蘿蔔切成薄片,淋上又香又麻又辣的醬汁,「在香港找不到這味道。」那天Hugo在便利店買了一條冰條,說:「這真像兒時在家鄉的波子冰條。」他滿腦子都是家鄉的味道。這個孩子,說起食物總是眉飛色舞,亦只有當他描繪味道的時候,才能感受到他那份難能可貴的童真。

筆者問:「媽媽廚藝如何?」他立刻豎起拇指。

「可以介紹媽媽的拿手小菜嗎?」他遲疑了一會,說:「可以介紹和外婆一起煮的菜式嗎?」他喜歡和外婆一起弄番茄焗飯,「味道其實有少少苦,但這就是她下廚的味道。」

他說:「我回去內地,便可以見到外婆他們。」

筆者:「媽媽呢?」 

他回答:「一樣罷了,都是『他們』。」

有時候,談及對媽媽的掛念,Hugo會有點難為情,低着頭;又或是刻意不說「媽媽」這個稱呼,彷彿有東西卡在他的喉嚨,吐出「媽媽」二字需要花一點力氣。他說最想念外婆、外公、舅父,媽媽只排行第四。「是否仍未完全放下對母親不開心的情緒?」筆者問,他點點頭。

如果他可以許一個天馬行空的願望,他希望可以成為億萬富翁。他說喜歡做善事,可以捐錢,「而且, 一家人不用分開生活。」

如果許一個可觸碰的願望,他說是回到家鄉,可以一家人包餃子,或者弄湯圓,「因為可以一家人一起做,至少有家的味道。

社工給Hugo的話:

雖然過去有很多不快的回憶影響着你,但期盼你可以接納自己的過去, 在未來的路上慢慢感受愛與被愛。

葉曉君(Cola) 觀塘樂 Teen會隊長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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