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基督教服務處
slogon
人間拾遺:照顧者疫情下喪父 秘製豬手勾起父親思念
  • 首頁
  • >
  • 人間拾遺:照顧者疫情下喪父 秘製豬手勾起父親思念

人間拾遺:照顧者疫情下喪父 秘製豬手勾起父親思念


有段時間,Candy逛超市時,都會刻意迴避擺放豬手的冰櫃。有一天,豬手做特賣,她想了一想,還是決定買回家,做一道父親最愛吃的燜豬手。Candy會以韓式燒肉醬來醃肉,同時加入蠔油及醬油中和肉醬的甜味,那鹹甜的比例可說是她的「獨門秘方」。父親每次吃着豬手,那滿足而怪趣的表情,都叫人會心微笑。「我以前很享受為父親及丈夫下廚。」Candy說,但自從今年2月父親染疫離世,踏進廚房也舉步維艱,「我知道自己內心正處理一些情緒。」後來她鼓起勇氣,再次做這道菜,同樣煮得用心,不同的是鹹味中帶有淚的鹽花。只見她溫柔地一勺一勺把醬汁淋在豬手上,讓心浸釀在那片焦黃中,想念父親的微笑。「原來透過回憶,也能體會從前快樂的時刻。」


縱然父母老去 有快樂回憶便足夠

這一年對Candy而言非常沉重。先是弟弟和認識十多個友好的家庭移民,「彷彿人生中一直支撐自己的支柱,一次過被奪去。」她仍未處理好分離焦慮,父親在去年7月時中風送進院舍,今年2月在院舍染疫,後期病毒已完全地侵佔他的身體,父親無法說話,只能張開喉嚨發出聲響。最後,父親被送進醫院,翌日開始腎衰竭,後來更陷入昏睡狀態。親友未能逐一前來道別,Candy邀請他們為父親錄音。最後,父親聽過弟弟的錄音便安心離開了。

然而,死亡其實不是一個時間點,而是一趟漫長的告別旅程。Candy回想起來,在父親記憶力衰退時她哭得最厲害。2月某天她陪伴父親覆診後去吃點 心。父親回到院舍,Candy下午撥通電話給父親, 他竟然忘了早上見過她。她掛上電話不住哭泣, 「爸爸老去的感覺很強烈,想到父親將會步向死亡。」弟弟安慰她:「爸爸吃點心時之所以會快樂, 因他的記憶中有你,只要記得彼此間相處有快樂的回憶便足夠。」所以,她學會了擁抱當下,「可以跟爸爸相處的時間,抓緊當下快樂的感覺,這是沒有人能夠奪去。」Candy說。


(相片由受訪者提供)


善別哲學:別刻意找遺憾

「在父親送進急症室那天,我感謝上帝讓我跟爸爸有八小時相處。」Candy說。在急症室等候期間, 護士着Candy到外面休息,她搖頭婉謝。她問爸爸:「你是否想我陪你啊?」爸爸點頭。她又問:「如果我牽着你的手,心裏會否更安定?」爸爸再點點頭。這份不用語言也能明白對方的默契,是照顧者努力得來的獎勵。 她又問爸爸:「我可以親吻你嗎?」爸爸搖頭。她別過臉去,努力忍住淚水,數分鐘後她指着父親的額頭,再問道:「我可以親吻你嗎?」父親點頭了,「於是我親吻他作為道別。」她那時並不知這一吻是與父親最後的接觸。

Candy是一名輔導員,疫情期間亦接觸不少喪親者,有些親人送院後數小時便離世,他們經歷遺憾、內疚等情緒。值得深思的是,不能道別,是否等同不能善別? Candy說:「我認為難以用最後的道別來作衡量。」生死教育中常言的「四道人生」: 道謝、道歉、道愛、道別,「我們應該在日常中爭取機會去做,而非最後一刻才去道別。」她有一個弟弟身處台灣,趕不及回來參與父親的喪禮,「那代表他不愛父親嗎?我相信他同樣愛父親。」

「若刻意去找遺憾,相信會找到很多。但是,要學習一件事情,為擁有以及可以做到的事情去感恩。」Candy這番話,亦是一種生死教育。

「最重要是,父親在世時我盡心盡力照顧他。」Candy說。昔日,父親早上六時或七時起床,她五時多便醒來,更早準備好早餐。她會煮粥,蒸番薯或飯菜,煮好後放進不同的暖壺,貼上標籤。父親離開了,她仍舊六時起床;從前擔心父親在半夜有需要,她和丈夫的房間總會留一條門縫。現在早上她在床上凝視着門縫,仿彿仍聽見父親在外大喊: 「沈小姐起床喇,否則便遲到了。」


整理遺物 真誠直視內心

「母親離世時,我很傷痛。父親離世時反而感恩較多。」這是Candy的成長。母親20年前去世,她花了五年時間仍未處理好母親的遺物。每次翻開裝滿遺物的箱子,眼淚便湧出來,於是她又關上箱。 所以,她每次只能執拾一小部分遺物。「我按着自己的情緒,沒有強迫自己在短時間內完成。」她曾穿上母親的鞋去參加畢業禮,感覺就像母親和她一 同領畢業證書,「我仍想母親能參與某些事情,我相信母親知道我的努力。」真正的整理,其實是一種細膩而真誠地面對自己內心的過程。以這種領悟去整理親人的遺物,不是執著,而是將親人的情感與自己的心融合,盛載這份愛讓自己前進。父親離開,Candy和弟弟都保留父親的衣服作紀念,她更打算把父親的衣服改造成布袋,「雖然心裏知道父親的愛仍然存在,但很抽象。若有一個物件,讓人感受到溫度,感覺就像父親仍在身邊一樣。」所以,保留或捨棄遺物,最重要是它還能否為人帶來意義和愛。

「可以跟爸爸相處的時間, 抓緊當下快樂的感覺, 這是沒有人能夠奪去。」


悲傷 需要呼吸的時間

父親在世時,他每天都會沖調一杯紅棗黑糖暖心茶。父親走了以後,有一天,身處英國的弟弟跟Candy說:「原來這個茶很好喝。」Candy聽罷,眼眶濕潤,茶的溫熱與思念滑過喉嚨直到深處。

父親和女兒,生命中有一半的年月都與對方重疊,又怎能抹去一同經歷的痕跡?正如穿過的衣服,燙平後還是會留下暗暗的燙痕。「常言放下,其實不會,而是如何帶着這份傷痛去走往後的路。」死亡, 對在世的人而言,是一種持續而擺蕩的狀態,時而平穩,時而失落,在如常的生活中偶爾會湧來短暫的悸動。這時,Candy會按着自己的心,讓自己覺察仍活在當下的感覺,告訴自己:「我感受到那份愛和溫度。雖然父親離開了,但我與他的關係仍在;而他的愛也不會隨身體的離開而消散。」 

這段期間,她給予自己空間去安靜,經常握緊一個用橄欖木造的十字架禱告,情緒反而有相對平穩的時候,「以真實的一面來到天父跟前,告訴天父我難過,我掛念父親,祈求祂陪伴我。」

從前的Candy,若對生命有不明白之處,會不斷向上帝求問答案,「好像要明白一切才能安心。」然而,她近來時常思想牧者給她的經文:「我的心哪,你當默默無聲,專等候神,因為我的盼望是從祂而來。」默默無聲,或許是患難中的出口。現在的她正「學習帶着未知走下去。」


影片故事



Top