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是無國界。奈何一場疫症,國與國之間的邊界變得如此明顯。
2020年年初,「2019冠狀病毒病」陸續在全球擴散。世界衛生組織在2020年1 月30日宣布該病為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(Public Health Emergency of International Concern),並在同年3月11日宣布為大流行。疫情肆虐近三年,全球已有超過六億人感染,及造成超過650萬人死亡。
大流行初期,病毒的傳染力及死亡率均相當高,而醫學界對此病的所知有限。為竭止病毒輸入,世界各地政府史無前例地實施入境管制。一時之間,原本繁忙的跨國陸路、海路及航空交通被迫停下來。不少國家以「國籍」來進行管制,即只容許本國居民入境,亦有國家根據「旅遊史」作出限制,即禁止曾到訪某些高危地區的人士入境。政府、商界及巿民大眾一般關注「封關」措施如何有助防疫,或是擔心對經濟、營商、就業及外出旅行的影響。然而,在疫症蔓延時,「封關」令成千上萬的跨國家庭及伴侶無法與至親相聚。他們的需要彷彿被世界遺忘。
以香港為例,政府在防疫上採取嚴厲的入境措施。 由2020年3月25日開始,政府禁止非香港居民入境香港,以限制所有海外旅客抵港。2021年6月更進一步收緊入境措施,陸續向多個國家,包括澳洲、加拿大、法國、印度、尼泊爾、巴基斯坦、菲律賓、英國和美國等實施地區性航班熔斷機制,即禁飛令。21天內曾逗留該些地區超過2小時的人士, 即使是香港居民亦不能入境香港。直至2022年4月及5月,政府才分別取消禁飛令,及放寬非香港居民從海外地區入境香港。整整兩年多時間,政府才全面讓非香港居民重新入境,但仍要符合疫苗接種要求及快速檢測陰性結果。
這意味着,跨國伴侶、家庭因沒有婚姻證明、居留權等,被迫分隔兩地,未婚伴侶即使已育有孩子也無法團聚。散落四周的家人因為入境限制,不能見面,無法陪伴患病的親人,甚至連最後一面也無法相見,未能好好道別。
跨國家庭及伴侶只能隔着電話,看見對方的容貌,聆聽彼此的聲音,卻無法給對方一個久違了的擁抱。錯過每個佳節,錯過孩子的成長,錯過人生當中許多美好的時光。疫情期間,擔心、焦慮、無 助、思念,只能默默承受。
隨着時間過去,眼見各地疫情反覆,復常之日無期,這些分隔兩地的跨國家庭及伴侶希望各地政府能有限度開放團聚。網上陸續有人發起「LoveIsNotTourism」(愛不是觀光)運動,希望他們的聲音能被聽見。
運動透過不同社交平台迅速傳播,將世界不同角落的聲音匯聚一起,愈來愈多跨國家庭及伴侶站出來。他們在網上發起聯署,召開記者會,提出團聚的要求,呼籲政府回應他們的訴求。他們指出,各地政府的入境限制對家庭的定義太狹窄,現代社會有各式各樣的家庭組合,關係才是家庭的根本。政府應該尊重跨國家庭及伴侶的人道需要和基本人權, 彈性處理他們的入境要求。 「LoveIsNotTourism」運動始於歐洲,及後在亞洲地區如台灣、南韓、日本、馬來西亞、菲律賓 等亦發起聯署情願,要求政府放寛入境限制。
自2020年7月開始,歐洲國家如比利時、丹麥、挪 威、荷蘭、捷克、冰島、奧地利、瑞士、芬蘭、德國、法國、西班牙等政府陸續回應訴求,接納以探訪伴侶為由申請入境。各地政府都要求申請人提供證明,例如相片、聊天記錄、登機證等,證明最少三個月的戀愛關係。入境人士亦要嚴格遵守防疫要求,例如提交72小時內的核酸檢驗陰性報告、14天的檢測隔離安排等等。
這個被稱為「sweetheart visa」的伴侶簽證,為不少跨國家庭及伴侶帶來希望,他們終於有機會與摯愛重聚,再次擁抱對方。然而,並非所有跨國家庭及伴侶如此幸運。不是所有國家及地區的政府均願意回應放寬的訴求。這些地方的跨國家庭及伴侶眼前只有無盡的等待,盼望世界早日回復正常。日子一天天地過去,疫情開始緩和,加上疫苗接種率已提高不少,步伐較快的國家在2021年夏天開始讓外國人入境,部分國家則要等到2022年才採取較開放態度,放寬入境限制。
跨國家庭及伴侶所面對的分離是疫情下獨特的經歷。他們的經歷代表了全球化下的其中一個面向。全球化帶來的人口流動,改變家庭甚至整個家族的面貌。家庭的各個成員不再居於同一地方,他們各自擁有不同國籍,甚至來自不同族裔。家庭成員因工作及生活需要,移居到世界不同國家;人口流動亦帶來愈來愈普遍的跨國姻緣。對這些家庭來說,每星期、每月、每隔數月的一趟跨國旅程是日常生活重要的一部分,以維繫家庭關係及建立歸屬感。
如果疫情不曾發生,跨國家庭及伴侶大抵不用面對如此長期、無助的分離。社會人類學家指出,雖然每個經歷疫情的人都會感到失落及艱難,但跨國家庭及伴侶所承受的更多。突然間,跨國家庭及伴侶發現自己無法回到家人摯愛的身邊,長期的分離會對他們造成嚴重的心理影響。他們感到被歧視、不被了解,對現況感到陌生、不安,及缺乏歸屬感。
當外籍留學生、家庭傭工、外國人均可申請學生簽證、工作簽證入境,但偏偏跨國家庭及伴侶卻沒有合法途徑申請入境,這項安排是否合情合理?交往是結婚前必經階段,跨國伴侶的關係建基於愛,雖未發展至步入婚姻,但他們團聚的需要不應被忽視。此外,現今社會有不少人並沒有將結婚視為必然選項。不少未婚愛侶生兒育女,組成家庭。除了結婚一項,他們與一般家庭無異。
根據聯合國《經濟、社會與文化權利的國際公約》第10條:「 家庭為社會之自然基本團體單位,應盡力廣予保護與協助,其成立及當其負責養護教育受扶養之兒童時,尤應予以保護與協助。」聯合國《兒童權利公約》(兒童版)第10條有關與父母跨國聯系的條文亦指出,「兒童不和父母住在同一個國家時,各地政府應該保障他們的出行順利,以便讓雙方正常聯繫和團聚」。可見,政府應當保護人民及其子女的關係。將這些家庭及伴侶「一刀切」排除於入境政策外,漠視他們及孩子的需要,只會令他們承受不必要的痛苦。
一場世紀疫症顛覆了人類的生活。在防疫及保障人民生命安全的同時,如何保障人權及照顧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需要,達致平衡,實在是考驗各地政府及醫療專家的智慧。
參考資料